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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2章 枇杷玉色醺·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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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2章 枇杷玉色醺·二

朝中宮中, 大事小事軸連,日子總是迅如順流乘舟,誰又總能佇立中洲置身事外, 少不得隨波逐流。

宮中近日不太平, 一撮子侍衛宮人內侍悄無聲息消失,少府也清算不少人, 連光祿卿都莫名“稱病”,建章宮的戍衛連帶宮門巡衛之責易主,如今由光祿中郎將高安世暫領。

明眼人都知道, 甚中郎將,早晚要擢上正位。

至於高氏族中如何緊著給高安世生母擡貴妾名分, 趕著給遷到郎主近旁的軒室, 此一類不必說,單只看朝中如今風向是何處吹來又向何處吹,丞相府掌控宮中的局面眼瞧雨打風吹去,不僅僅是建章也不僅僅是洛邑,中州四境都要變天。

按說宮中有此動作, 丞相府不會坐以待斃,可是丞相府還要忙著往砂織點兵的事兒,咱騰不開手。

說砂織, 可是沒完,追剿烏屠斜的差事派給將軍府, 衛尉被指得團團轉,左右丞相府插不上手, 只有寄希望於砂織, 寄望能在戰局上扳回一城。

宮裏朝中各人糟糟地忙不提,單表梧桐朝苑。

奇也怪哉, 原本是穆常侍在廷尉吃一頓板子要養傷,卻不知為何反倒是陛下,歇在榻上好幾日沒下來,後面穆常侍都行走如常,活像沒受過刑,陛下還成日賴在榻上,不知著染什麽秋乏癥狀,懶得很。

這日岑田己打梧桐朝苑的主殿出去,留下一張聖濟蓯蓉散方子。

旁的也罷,這味散中有肉蓯蓉、薯蕷、白茯苓等幾樣,都是梳補腎經的佳品,這湯做什麽用不言自明。

“陛下,”穆庭霜言語神態一派溫柔軟款,一碗這個聖濟湯往榻上端捧,“臣親督他們煎的,瞧臣的面子,略飲一盅?”

黃藥子也道:“秋季就當進補,陛下飲一飲罷。”

李郁蕭看一眼那個烏漆嘛黑的湯汁子就渾身不舒坦,再看一眼殷殷奉藥的人,越發地氣不順:“是誰,朕須飲這些個東西,是誰的錯。”

往殿中側一眼,黃藥子知機,躬身領著人出去,穆庭霜往榻邊坐下,繼續溫言軟語:“是我,我的錯,好麽?好蕭蕭,再擱要冷,冷著更苦,現一氣咽下罷了,好麽?”

李郁蕭瞟一眼,其實不是咱們陛下要耍小孩子脾氣嫌苦不喝藥,而是,這麽一張醫案留到岑田己處就,就實在丟人。自從岑田己摸完脈說第一句“腎氣虛浮”,滿殿的人聽著,李郁蕭臉上當即蒸起來,這會子還沒下去。

他就著穆庭霜的手吞藥,吞完穆庭霜從旁藥案小屜裏取飴蜜果子來餵,又上手給他擦嘴,倒是多餘一句沒有,可是他無端臊得更厲害。

進藥的東西撂下,穆庭霜自己也飲一碗,踅到榻上抱人,繼續誘哄:“陛下,內裏的藥吃完,外頭的傷還沒看,讓臣給看看?”

外頭的傷,李郁蕭一點血氣從頰邊躥上眼角,扭過臉:“看個鬼,穆卿體貼,朕並沒有傷著。”

他的穆卿越貼越近:“總要看過才知道。”

說著就探下手扒拉,他一力按住:“且住,還有正事沒談!”

看看看,三看兩不看就不只使眼睛看的,那話少不得要抻進去看!

幾天過去再看不清楚穆庭霜真正面貌?就兩個字,禽獸,妥妥的禽獸,紅臉也餵不飽、黑臉也唬不住的那種。李郁蕭真的怕了,趕緊兩個人衣裳都掖齊整,忍著底下酸麻端正坐起身,又吩咐:“近花案擡上來,朕有話對你說。”

既是金口玉言的聖旨,穆庭霜翻身而起去挪動桌案設在榻上。

又將太館令置來的甜湯並細巧果子搬來,這節氣好,什麽果子都結,枇杷橘栗桃李梅,穆庭霜一樣不落擺好,惹得李郁蕭直別扭:“幹啥?不知道還以為你孝敬祖宗。”

穆庭霜設好最後一碟,回首笑道:“祖宗都比陛下好伺候,祖宗牌位自來晉貢什麽享什麽,哪有陛下挑剔。”

李郁蕭一時沒顧上接茬,蓋因眼睛暫被盤中十幾枚枇杷勾著。

果子殷得透的,一個挨一個蜜釉一樣的顏色滿盤薦灩,熟粲金珠也似,特別喜歡人。挑一枚剝皮,李郁蕭嘴上道:“好在朕是個挑剔的,只收你一個在身邊兒,不然,哼哼,有你哭的。”

穆庭霜臉上笑影兒立刻一沈,在案對過坐了。

他默不作聲,要說神色是平常,一如既往的冷淡面孔,可不知哪裏帶出來一絲兒驕氣風采活像賭氣,李郁蕭看著一樂,傾身擡手,手裏剝好的一枚枇杷果子將塞他嘴裏,笑道:“慣得你,少耍性子,過來,給朕剝果子吃。”

“陛下,”穆庭霜把頭低垂著,他沒戴冠,只在腦後一條發帶胡亂束一縷,如此一低頭青絲鋪滿肩,臉側發絲如煙,眼上青睫帶霧,語氣裏也揉一撮兒煙霧,“陛下少哄我,只收我一人?陛下不是還有燕如麽。”

哎,這怎說的,李郁蕭剛要說沒有,穆庭霜擡起眼又補一句:“陛下,燕如年輕,比之臣要上乘麽?”

哎!使不得,他這雙眼睛幽幽盯人,誰還顧得上一碟子果子,身下酸著也顧不得,李郁蕭七手八腳繞過近花案湊近:“沒有的事,萬萬沒有。先頭第一個,孫澄已經被趕去改表字,甚麽‘燕如’,從前沒有如今沒有往後也不會有,”左右尋思,說的還是一句,“你也說的,他是你爹派來的人,我碰他我傻啊?眼睛裏只擱得下美色?”

“再說麽,”瞧見穆庭霜不動也不松口也不笑,李郁蕭伸出雙臂撈他的脖子攀,“要說美色他也就那樣,曾經滄海難為水,除卻巫山不是雲,有人專美於前,朕哪兒看得見他?”

說著兩片唇翕張要親,穆庭霜看樣子是被哄得妥帖,托著他股丘肉岔開他腿抱在懷裏,又攬護著他腰側把他抵在案邊上,一面在腰上不住撥弄一面交嘴咂舌。

忽而停下,念一遍滄海句,神色現出一些古怪:“這不是陛下手筆,何處看來?是陛下說的另一朝文人所作麽?”

陛下沒有剽竊先賢文筆據為己有的意思,承認下來,說是一個叫元稹寫的,又告饒認錯,說這句是在悼亡,他不該亂用,穆庭霜面上一片深思之色,問聽來此人頗具文采,還寫過什麽。

寫什麽?誰知道,李郁蕭貪迷他口舌,一意啄弄他下唇要他親,胡亂說沒旁的,就這首能看,沒想到穆庭霜一把提按住後頸子不許親,恍然道:“他只這一首,卻還有旁的文人才子,原來如此,原來如此。”

李郁蕭不明白:“什麽原來如此?”

“陛下,”穆庭霜眼中幽光細微,絲絲縷縷纏上陛下無知無覺一張臉,“陛下日日寫給我白梅箋,其中許多句子聞所未聞,從前只當是君心深厚,情到真濃處作得佳句,沒想到竟然都是托旁人手筆啊。”

!那不然呢,又不是情聖又不是詩聖,不是,這麽一說怎麽好像咱們糊弄騙人似的?不是,李郁蕭張嘴:“白梅箋不是你我都知道的虛應故事?是給你爹和朝臣看的啊……”

不是給你看的呀。

穆庭霜臉上是一丁點表情也沒,沈默一刻才道:“是我,我多心,陛下隨手一寫,我怎麽當真呢?活該我白日裏到棲蘭殿外跪一地,晚間回去捧著滿紙相思語深夜無眠,俱是多心。”

方才說孫澄他是扮的,此刻眼中蕭瑟是真的,李郁蕭心裏一窒,輕聲問:“你,你每天的箋子都細看麽?”

白梅箋從棲蘭殿往外送,送得太久,一天一天好像例行公事,李郁蕭常常得空寫個十天半個月的,黃藥子按日送出去便了,沒想到接著箋子的這個人每一天鄭重其事念著、記著。

穆庭霜也不懼袒露心思,照實答道:“一字一句,熟讀能誦,尤其前段日子你不肯見我。”

“我不是不肯見你,”李郁蕭握他的手,一五一十招來,“我是不敢見你。”

遂把鸮靡引發的一起子禍事和混亂心思也坦白,末了道:“我怕收不住,後來你自賣破綻跑去廷尉挨板子,我想,左右總是收不住,算了。”

“這就算了?”穆庭霜追問。

“嗯,”李郁蕭臉上也沈著,斂著眼睛,“他今天要打你,明天要殺你,我怕你真的死了。我還沒睡過你,一句話還沒說透,那我真是白來的,一輩子悔也悔死。”

案上瓜果香氣裕裕,案邊兩人浸在這香氣裏卻默默。中有一段情,誰置氣,誰沒氣,說也多餘、訴也不盡,卻說什麽?穆庭霜重新把人緊按在膝上,道:“不提了,往後我必不教你後悔。”

李郁蕭也掙脫沈郁心思,仰臉笑:“好。”又嘴一個,嘴著嘴著,底下一話不安生,李郁蕭連忙推人:“不不,我真有正事和你商量,你你你別來。”

穆庭霜好整以暇:“好,什麽正事?”

什麽正事?腰後是榻上小案,身前是穆庭霜堵的銅墻鐵壁一樣,李郁蕭被硌戳得渾身不帶勁兒,勉強點檢思緒,道:“我想你爹還是眼睛拴在西南的好,拴在益州。”

君臣兩個對視一眼,不謀而合。

穆涵自己調兵遣將,那肯定是最親近、最有把握的將領和兵士,這些人要說留在並州實在是,司隸之側眠臥虎,不美,但要是派到南邊,荊睢掌管的南邊,來個有去無回,那不就,美了嘛。

李郁蕭蜇磨調整姿勢,避開一些鋒棱,繼續勉力正經:“我知道你爹還在想著分一杯益州的羹,但是我怕他知難而退,還要防著他打量益州是荊睢地盤,不敢冒進,我思來想去,咱們還是得怎麽著催撥一下子,誘敵深入。”

按說他躲,就這麽方寸地方,任怎麽躲都是白用功,穆庭霜挺著答話:“陛下英明,臣啟奏,倘若荊勒還,”此番荊睢派去砂織的是長子荊勒還,“砂織收服得七七八八,卻在返程時路遇秋澇,大軍被困,穆涵的人只須過去佯裝救援一二,順帶領平定砂織的功,陛下說他去不去?”

?去啊,那肯定去啊,毛都不幹就能白拿功勞——

等等,李郁蕭眨巴眼睛:“秋澇,哪來的秋澇,不會是你編的吧?”

穆庭霜含笑不語,李郁蕭靜思一刻,身子底下擡頭嵌腦的光景暫顧不上,天啊,毒喲,現成的搶功機會送到穆涵眼前,請君入甕,穆涵怎麽不動心——啊!李郁蕭慌得,趕忙又道:“等等!還有一件!”穆庭霜停下問他:“還有什麽?”

“還有你便宜姥爺,”李郁蕭撐著叫,“他在清涼臺為你說情,他這是松口,有一次就能有兩次,我看有戲,要不然挖挖墻角?之前你就說裴夫人和你爹隱隱不和,咱們還有裴玄。”

穆庭霜從善如流,陪著嘮幾句挖自家外祖墻腳的事兒。

漸漸說定一計,剛剛說完,穆庭霜往李郁蕭耳邊吹氣:“要不,另一椿敵現已誘著,只等深入,陛下先松松口兒?”

!你說什麽!不過貼著隔一層衣物攮逗半晌,李郁蕭也有些遭不住,自脫開白玉條似的長腿分捭,手要往裏頭導。懷裏這把腰熱折成這樣,穆庭霜遂知,管它梅花箋詩真與假,此情唯真。卻咽不下氣,因不允,抱著人往身後案上碟子裏一個一個拈一遍,口中道:“何物最養人?枇杷麽?抑或是蜜橘瓣兒?”

養人,怎麽養,李郁蕭聽得明白,臉潑血似的紅,可是抵擋不住也好奇,手上一松。

最後縱著吃下兩枚枇杷,把芯裏壁裏幌得不要,不住哀告籲請穆庭霜才予他,真正他又不行,眼角沾淚連聲說要死了,穆庭霜一一舔他的淚,說陛下不許胡說,死不了,日子還長呢。

又說方進的聖濟飲梳養好的,別虛度,陛下閉著眼聽提撞得連聲響亮,倒著咽氣叫他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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